开场词
这悲剧要是演不好,
要请各位原谅指教,
小的在这厢有礼了。“(致开场词者下。)”
这算开场词呢,还是指环上的诗铭?
它很短,殿下。
正像女人的爱情一样。
“二伶人扮国王、王后上。”
日轮已经盘绕三十春秋,
那茫茫海水和滚滚地球,
月亮吐耀着借来的晶光,
三百六十回向大地环航,
自从爱把我们缔结良姻,
许门替我们证下了鸳盟。
愿日月继续他们的周游,
让我们再厮守三十春秋!
可是唉,你近来这样多病,
郁郁寡欢,失去旧时高兴,
好教我满心里为你忧惧。
可是,我的主,你不必疑虑;
女人的忧伤像爱情一样,
不是太少,就是超过分量;
你知道我爱你是多么深,
所以才会有如此的忧心。
越是相爱,越是挂肚牵胸;
不这样哪显得你我情浓?
爱人,我不久必须离开你,
我的全身将要失去生机;
留下你在这繁华的世界
安享尊荣,受人们的敬爱:
也许再嫁一位如意郎君——
啊!我断不是那样薄情人;
我倘忘旧迎新,难邀天恕,
再嫁的除非是杀夫淫妇。
“(旁白)”
苦恼,苦恼!
妇人失节大半贪慕荣华,
多情女子决不另抱琵琶;
我要是与他人共枕同衾,
怎么对得起地下的先灵!
我相信你的话发自心田,
可是我们往往自食前言。
志愿不过是记忆的奴隶,
总是有始无终,虎头蛇尾,
像未熟的果子密布树梢,
一朝红烂就会离去枝条。
我们对自己所负的债务,
最好把它丢在脑后不顾;
一时的热情中发下誓愿,
心冷了,那意志也随云散。
过分的喜乐,剧烈的哀伤,
反会毁害了感情的本常。
人世间的哀乐变幻无端,
痛哭转瞬早变成了狂欢。
世界也会有毁灭的一天,
何怪爱情要随境遇变迁;
有谁能解答这一个哑谜,
是境由爱造?是爱逐境移?
失财势的伟人举目无亲;
走时运的穷酸仇敌逢迎。
这炎凉的世态古今一辙:
富有的门庭挤满了宾客;
要是你在穷途向人求助,
即使知交也要情同陌路。
把我们的谈话拉回本题,
意志命运往往背道而驰,
决心到最后会全部推倒,
事实的结果总难符预料。
你以为你自己不会再嫁,
只怕我一死你就要变卦。
地不要养我,天不要亮我!
昼不得游乐,夜不得安卧!
毁灭了我的希望和信心;
铁锁囚门把我监禁终身!
每一种恼人的飞来横逆,
把我一重重的心愿摧折!
我倘死了丈夫再作新人,
让我生前死后永陷沉沦!
要是她现在背了誓!
难为你发这样重的誓愿。
爱人,你且去;我神思昏倦,
想要小睡片刻。“(睡。)”
愿你安睡;
上天保佑我俩永无灾悔!“(下。)”
母亲,您觉得这出戏怎样?
我觉得那女人在表白心迹的时候,说话过火了一些。
啊,可是她会守约的。
这本戏是怎么一个情节?里面没有什么要不得的地方吗?
不,不,他们不过开玩笑毒死了一个人;没有什么要不得的。
戏名叫什么?
《捕鼠机》。呃,怎么?这是一个象征的名字。戏中的故事影射着维也纳的一件谋杀案。贡扎古是那公爵的名字;他的妻子叫做白普蒂丝妲。您看下去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啦。这是个很恶劣的作品,可是那有什么关系?它不会对您陛下跟我们这些灵魂清白的人有什么相干;让那有毛病的马儿去惊跳退缩吧,我们的肩背都是好好的。
“一伶人扮琉西安纳斯上。”
这个人叫做琉西安纳斯,是那国王的侄子。
您很会解释剧情,殿下。
要是我看见傀儡戏搬演您跟您爱人的故事,我也会替你们解释的。
您的嘴真厉害,殿下,您的嘴真厉害。
我要是真厉害起来,你非得哼哼不可。
说好就好,说糟就糟。
女人嫁丈夫也是一样。动手吧,凶手!混账东西,别扮鬼脸了,动手吧!来;哇哇的乌鸦发出复仇的啼声。
黑心快手,遇到妙药良机;
趁着没人看见事不宜迟。
你夜半采来的毒草炼成,
赫卡忒的咒语念上三巡,
赶快发挥你凶恶的魔力,
让他的生命速归于幻灭。“(以毒药注入睡者耳中。)”
他为了觊觎权位,在花园里把他毒死。他的名字叫贡扎古;那故事原文还存在,是用很好的意大利文写成的。底下就要做到那凶手怎样得到贡扎古的妻子的爱了。
王上站起来了!
什么!给一响空枪吓怕了吗?
陛下怎么样啦?
不要演下去了!
给我点起火把来!去!
火把!火把!火把!“(除哈姆莱特、霍拉旭外均下。)”
嗨,让那中箭的母鹿掉泪,
没有伤的公鹿自去游玩;
有的人失眠,有的人酣睡,
世界就是这样循环轮转。
老兄,要是我的命运跟我作起对来,凭着我这念词的本领,头上插上满头的羽毛,开缝的靴子上再缀上两朵绢花,你想我能不能在戏班子里插足?
也许他们可以让您领半额包银。
我可要领全额的。
因为你知道,亲爱的朋友,
这一个荒凉破碎的国土
原本是乔武统治的雄邦,
而今王位上却坐着——孔雀。
您该押韵才是。
啊,好霍拉旭!那鬼魂真的没有骗我。你看见吗?
看见的,殿下。
在那演戏的一提到毒药的时候?
我看得他很清楚。
啊哈!来,奏乐!来,那吹笛子的呢?
要是国王不爱这出喜剧,
那么他多半是不能赏识。
来,奏乐!
“罗森格兰兹及吉尔登斯吞重上。”
殿下,允许我跟您说句话。
好,你对我讲全部历史都可以。
殿下,王上——
嗯,王上怎么样?
他回去以后,非常不舒服。
喝醉了吗?
不,殿下,他在发脾气。
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医生,才算你的聪明;因为叫我去替他诊视,恐怕反而更会激动他的脾气的。
好殿下,请您说话检点些,别这样拉扯开去。
好,我是听话的,你说吧。
您的母后心里很难过,所以叫我来。
欢迎得很。
不,殿下,这一种礼貌是用不着的。要是您愿意给我一个好好的回答,我就把您母亲的意旨向您传达;不然的话,请您原谅我,让我就这么回去,我的事情就算完了。
我不能。
您不能什么,殿下?
亲——可以要多少有多少。所以别说废话,言归正传吧;你说我的母亲——
她这样说:您的行为使她非常吃惊。
啊,好儿子,居然会叫一个母亲吃惊!可是在这母亲的吃惊的后面,还有些什么话呢?说吧。
她请您在就寝以前,到她房间里去跟她谈谈。
即使她十次是我的母亲,我也一定服从她。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?
凭着我这双扒手起誓,我现在还是欢喜你的。
好殿下,您心里这样不痛快,究竟为了什么原因?要是您不肯把您的心事告诉您的朋友,那恐怕会害您自己失去自由。
我不满足我现在的地位。
怎么!王上自己已经亲口把您立为王位的继承者了,您还不能满足吗?
嗯,可是“要等草儿青青——”(这句谚语是:“要等草儿青青,马儿早已饿死。”)这句老话也有点儿发了霉啦。
“乐工等持笛上。”
啊!殿下,要是我有太冒昧放肆的地方,那都是因为我对于您敬爱太深的缘故。
殿下,我不会吹。
请你吹一吹。
我真的不会吹。
请你不要客气。
我真的一点不会,殿下。
那是跟说谎一样容易的;你只要用你的手指按着这些笛孔,把你的嘴放在上面一吹,它就会发出最好听的音乐来。瞧,这些是音栓。
可是我不会从它里面吹出谐和的曲调来;我不懂那技巧。
哼,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东西!你会玩弄我;你自以为摸得到我的心窍;你想要探出我的内心的秘密;你会从我的最低音试到我的最高音;可是在这支小小的乐器之内,藏着绝妙的音乐,你却不会使它发出声音来。哼,你以为玩弄我比玩弄一支笛子容易吗?无论你把我叫作什么乐器,你也只能撩拨我,不能玩弄我。
“波洛涅斯重上。”
上帝祝福你,先生!
殿下,娘娘请您立刻就去见她说话。
你看见那片像骆驼一样的云吗?
嗳哟,它真的像一头骆驼。
我想它还是像一头鼬鼠。
它拱起了背,正像是一头鼬鼠。
还是像一条鲸鱼吧?
很像一条鲸鱼。
那么等一会儿我就去见我的母亲。“(旁白)”我给他们愚弄得再也忍不住了。“(高声)”我等一会儿就来。
我就去这么说。“(下。)”
说等一会儿是很容易的。离开我,朋友们。“(除哈姆莱特外均下)”现在是一夜之中最阴森的时候,鬼魂都在此刻从坟墓里出来,地狱也要向人世吐放疠气;现在我可以痛饮热腾腾的鲜血,干那白昼所不敢正视的残忍的行为。且慢!我还要到我母亲那儿去一趟。心啊!不要失去你的天性之情,永远不要让尼禄(尼禄,曾谋杀其母。)的灵魂潜入我这坚定的胸怀;让我做一个凶徒,可是不要做一个逆子。我要用利剑一样的说话刺痛她的心,可是决不伤害她身体上一根毛发;我的舌头和灵魂要在这一次学学伪善者的样子,无论在言语上给她多么严厉的谴责,在行动上却要做得丝毫不让人家指摘。“(下。)”